就具体书目而言,目前的译介也存在冷热不平衡的问题。总的来看,是明显缺乏整体与系统的规划,随意性大,常常是“拉到篮子里就是菜”。少数汉学名家的著作受到特别关注,甚至不止有一个版本。例如,著名学者刘若愚的《中国文学理论》至少有3种中译本,而著名汉学家费正清(John King Fairbank)的自传也至少有两种译本,出版时间相距不远。由于不同译者或出版社之间缺乏沟通,导致重复翻译,资源浪费。各译本质量之优劣高下也差别很大。杜国清是刘若愚的学生,《中国文学理论》杜译本质量亦堪称最佳。又如,《中国制度史研究》(Studies in Chinese Institutional History)是杨联隍先生的一本英文论文集,这些论文于1946—1957年间发表于《哈佛亚洲学报》(Harvard Journal of Asiatic Studies),1961年由哈佛大学出版社出版。原书总共二百来页,算不上厚,文章不多,也都不长,可是所讨论的问题,除了杨先生所擅长的中国经济史领域之外,还涉及国史诸朝兴衰、帝制中国的作息时间以及古代中国的人质诸问题,读来饶有趣味。这部论文集早有中文译本,即1983年台湾联经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出版的《国史探微》。此书收录杨先生论文l4篇,除基本上涵盖英文本《中国制度史研究》一书(只少一篇)之外,还多出了原见于杨先生的另一本英文论文集《汉学散策》(Excursions in Sinology,Harvard University Press,1969)的几篇文章。据杨先生自序中说,此书的选目乃至于书名,都是联经公司和余英时先生商定的,杨先生本人“抽暇看过全部译稿,很欣赏译笔之忠实畅达”;“只建议了很少数的小修改,并且增加了若干条按语补注”,至于附录中特别编制的论著目录,也“已经十得其九”。总之,杨先生对联经的这个版本不仅认可,而且相当满意。1998年,辽宁教育出版社编印“新世纪万有文库”时,曾将此书引进到大陆,列入其中的“近世文化书系”,2005年,新星出版社再次印行此书。这不仅表明了出版界对杨先生学术的推崇,也是对联经版《国史探微》的充分肯定。总之,这本书在海峡两岸已有质量可靠、繁简体不同的三个版本,不必再耗费人力物力去重新翻译。之所以这么说,是因为最近看到江苏人民出版社“海外中国研究丛书”出版了新的中译本《中国制度史研究》。同书异译,不仅没有后出转精,后来居上,相反,新译本篇名翻译远不及联经本简洁、准确,某些专有名词的中文回译也纰漏屡见。唯一值得一提的是,新译本比联经本多了一篇《斯纨博士中国古代的食物与货币注解》,但是,如果只是为了这样一篇并不多么重要的论文,似乎大可不必重译全书。
译者大概将ambiguous sexual identity中的第一个词看成了ambitious,所以错译成了“对菩萨的性别做了大胆的想像”。对比之后不难看出,原译文与原文之间颇有距离。又如第48页有这样一句译文:“‘渭阳’指《诗》里的一首诗提到的一对甥舅,秦国康公在渭阳会见他的舅舅、晋国的文公,文公帮助他得到晋国的王位。”晋文公怎么可能帮助秦康公得到晋国的王位?太匪夷所思了。查原文为:
专名翻译的准确与否,其实也能反映译者对原文是否理解,是构成译文准确性的重要部分。严复当年感慨“一名之立,旬月踌蹰”,既突出了专名翻译的重要性,更强调了它的艰难。近年来在学术界尤其是翻译界传为笑话的几个例子,如把孟子(Mencius)音译为“孟修斯”,将《孙子兵法》(The Art of war)直译作“《战争的艺术》”,将蒋介石(Chiang Kai-shek)译作“常凯申”,都与专名翻译有关。可见,汉学论著中的专名翻译不仅有其特殊性,而且问题较多,甚至比较严重,所以这里特别析出,分类加以论列。
第一,关于人名翻译。汉学著作中的人名,特别需要注意的是两类人名。第一类是某些特殊身份的西洋人物姓名。一般来说,西洋人名只要根据其读音翻译就可以,如有固定译法,遵循固定译法即可。但在汉学著作中,有几种特殊身份的西洋人物姓名却是例外。一种是汉学家,另一种是从事涉华事务的西洋人,包括传教士、商人和外交官等。这些人往往取有汉名,或者为其自拟,或者虽非自拟而却得到其本人认可,行之已久,约定俗成。翻译这些人名要尊重成规,尽量采用汉名,否则,轻者造成一些混乱,重者造成这些名字既有社会知名度及其历史文化内涵的流失。例如,把著名汉学家高本汉译为伯恩哈德·卡尔格林(Bernhard Karlgren),把康达维(David R.Knechtges)译作戴维·克内克特格斯,虽然与正确读音有点距离,不能算大错,但至少显得不够专业。有些西洋人名拼法相似,读音相近,译者不慎加辨识,也会张冠李戴,产生讹误。例如,有一本影响颇大的译著,把翻译《晚唐诗歌》的伦敦大学教授葛瑞汉(Angus Charles Graham),误作瑞典著名汉学家高本汉。此外,也有少数汉学家拥有两个汉名,一个为其自拟,一个虽非自拟而亦得到本人之认可,如研究中国史的汉学名家Denis Twitchett,其本人自拟汉名为杜希德,但国内学术界多数译作“崔瑞德”,据说他本人也认可,但不知他是否有点将错就错的无奈。
翻译港澳同胞和海外华侨尤其是东南亚华侨的西文名字时,需要特别慎重。他们有的采用wade-Giles System来拼写姓名,有的采用其他的一些拼写方案,最难办的是,有时他们并不依据普通话(国语)读音,而是根据方言(粤语、客家话、厦门话)等读音,发音不易,还原更难。如著名汉学家兼翻译家刘殿爵(D.C.Lau),其姓名经常被译错,有人译作“D.C.洛”,有人译作“劳”,著名学者陈荣捷(Chan Wing-tsit)之姓氏也常被误译为“詹”,皆因此名乃据方音拼写所致。另一方面,在海外生活的华侨华人及华裔汉学家,为了适应西方的语言环境,也为了生活和工作的方便,不仅全部将汉名改用拉丁字母拼写,有的还会将汉名缩写为字母,另起一个洋名代用,只保留姓氏全拼,中西合璧,形成诸如John C.Y.Wong(王靖宇)、James T.C.Iiu(刘子健)、James J.Y.Liu(刘若愚)之类的姓名。不熟悉欧美汉学界情况的人,往往不明所以,率尔直译,就不免弄出“王约翰”之类的译名。略有所知而不加小心,也有可能出错。有人就将研究中国历史的普林斯顿大学教授刘子健,误译为研究中国文学的斯坦福大学教授刘若愚,只因二人都姓刘,且洋名相同。此外,还有一种特殊的情况,即华裔女性出嫁之后,又在自己的姓氏之前冠以夫姓,遂有张孙康宜、赵叶嘉莹之类的署名,某些西文论著征引文献目录中甚至只标其夫姓,汉译时若照搬不改,也容易引起误解或混淆。如夫家姓钟(?)的秦家德(Chung,Priscilla Ching),因此被人错译成“崇青”,而德国汉学家马汉茂(Helmut Martin)之妻廖天琪(Martin-Liao,Tianchi),也就被错译成了“廖马丁”。但是,也必须承认,由于信息渠道的限制,某些人名(特别是某些已经作古的人物)有时很难还原。在这种情况下,与其硬译,不如存而不译,还不失为审慎阙疑的态度。例如Ngo Van Xuyet(吴文雪)这个名字,因为是越南人用的汉名,较难还原,如果暂时找不到其对应的汉字,宁可保留其西文姓名之原貌,不要硬译为恩戈·凡·许叶,以免误导读者。
第二,关于书名、篇名、报刊及出版社名称的翻译。书名、篇名所涉及的基本是汉名还原问题。在西方中国中古史研究中,于1950到1960年代陆续出版的、由加州大学卜弼德教授主编的《中国正史译丛》(Chinese Dynastic Histories Translations,East Asia Studies,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,University of California,UCP,Berkeley and Los Angles)是一套重要的基础文献研究丛书。丛书中有一种,是由柏克莱加州大学教授罗杰斯(Michael C. Rogers,1923-)译注的《晋书·苻坚载记》(TheChronicle of Fu Chien:A Case 0f ExemplarHistory,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,1968)。而《美国中国学手册》第369页译作《福建地方史》,相差实在太远了。显然,译者既没有认真考察Fu Chien的拼法,更没有核对原书。这是书名误译之例,篇名误译亦不乏其例。美国学者包弼德在其名作《斯文:唐宋思想的转型》中提出,吴筠精通道术,并引薛爱华论吴筠诗《步虚词》(Cantos on Pacing the Void)一为证,《斯文》中文本误译吴作为《玄纲论》,不仅误诗为文,混淆文体,而且令人无法覆按查考。至于中文出版社名,在西文中或采用意译,或采用Wade—Giles System拼写音译,回译时也要小心。最可笑的是有人将大陆港台三家的商务印务馆都译成了“商业出版社”!
报刊名称也是专名的一种,除了汉名还原之外,还涉及尊重历史名称和约定俗成的习惯等问题。与汉学研究相关的报刊名,在翻译时不仅有其特殊性,亦有特别的困难。这些专名主要包括两类,一类是一些重要的汉学研究期刊,另一类是近代以来西人在华所办的一些西文报刊,其共同点是大多数都有中文名称,或者有一个约定俗成的中文译名。在翻译这些专名的时候,如果不加注意,不使用原中文报刊名,或者不遵循既有的规范,就会误导读者,或者使读者不知所云。例如MonumentaSerica是一份历史悠久的老牌汉学研究刊物,其中文刊名是《华裔学志》(“华裔”二字在此指“中国及其周边”),而有人不了解这一历史,将此刊物名译为《档案丛刊》,暴露了其对欧美汉学历史的生疏。再如,Chinese Repository是19世纪前期在广州的西方商人所办的一份英文报纸,一般译为《中国丛报》,而在《十九世纪西方人眼中的中国》的《参考文献目录》中译作《中国宝库》,甚至还有人译为《中国博览》。《淡江评论》(Tamkang Reivew)是台湾淡江大学主办的一份重要的英文学术期刊,其作者涵盖中欧美各地,却不幸被误译成《坦岗评论》。此外,近代外国人在华所办报刊的名字,如Shanghai Evening Post&Mercury(大美晚报)、North China Daily News(字林西报),North ChinaHerald(北华捷报)等等,诸如此类的专名翻译也要特别注意。
此外,外国来华公司,如英资公司怡和洋行(Jardine,Matheson and Company,又译“渣甸洋行”)、美资公司旗昌洋行(Russell and Company),情况与此类似,如果不小心,也容易出错。